【荣霖/中篇】情囚(四)

谜趣·爱丽丝:



       许一霖原以为荣石只是蜻蜓点水留下的片点涟漪,短暂的一瞬过后生活就又会回复镜湖一片,却没想到这戏人与听客的关系因一事被牵得更近,而这颗石头被卷入他宿命的潭水,之后激起波、惊起浪,成为他后半生中唯一荡涤不去的痕迹。


       许一霖戏好扮相俊,少不得被人惦记。多少豪客一掷千金请许一霖去给他们唱粉戏,都被他严词呵斥,扫兴而去。这通情理的,见他几次三番不从便不强人所难,可偏有人钻着牛角尖一次接一次的去请,柴凤英就是首当其冲的一号。仗着自己姐夫是安国军第十三军副军长,家中又原本有些产业,一贯的欺行霸市,连承德市市长都要让他半分。平头百姓不愿招惹祸端,索性就在这无赖面前低个头保平安,日子长久了,柴凤英便以为自己有了通天的本事,承德地界上大大小小的事都要顺了他的心意方肯作罢。他见许一霖是宁死不从,硬跟着较上了劲,心想若不能奈何一个低微的戏子,他这比天大的面子便没处放了。


       那晚许一霖下戏,还差几步就到休息间的时候被两个魁梧的汉子捂着嘴从后门架了出去,塞入车中便扬长而去。镜和端着给许一霖新煮的雪梨汤正往休息间走,却不料看到如此景象,急忙去找杜秋华求救。杜秋华早知道柴凤英的心思,却没想到他当真会在他的地盘上动手,可自己兀自去要人,以柴凤英向来嚣张跋扈的德行,他的面子姓柴的未必会给,到时人救不出来,说不准还会给许一霖平添祸端。看镜和在一旁跪着,急得直哭,杜秋华上前一步将人从地上捞起,拽着他开车直奔荣公馆。


       幸而赶去的及时,许一霖并无大碍,除了戏服被撕扯的不足蔽体外只受了些皮外伤。荣石容不得有人在承德造次,见许一霖嘴角渗着血珠,加之早就想教训姓柴的一顿,于是留了几个手下有分寸的兄弟让柴凤英长长记性。


       一个月后,许一霖早已伤愈回到顺兴戏楼唱戏,可柴凤英还没好利索,一瘸一拐的上门赔罪,并送来了上好的点犀头面、水钻头面和银锭子头面各一套,还有苏绣戏服两套以及胭脂油彩若干以示诚意。


       许一霖看着依旧肿着半边脸的柴凤英仍是有些怕,对于这些物件更是一再推辞,他断不想再与此人有任何瓜葛。刚想将人打发了,碰巧荣石从门外进来。荣石见许一霖面有难色,定是心软,想随便应付一下了事。他走到许一霖的化妆桌边,半个身子往上一倚,对柴凤英勒令道:“跪下。”


       柴凤英见荣石来了,额头汗珠直冒,听荣石让他跪下,更是没有丝毫犹豫,膝盖骨和地板都磕出了响。他跪在许一霖面前将所有的错忏悔了个遍,连小时候偷着把临院烟囱堵了这种事儿都没落下。荣石听得烦,腰上一用力,抬脚便踹,直踹得这胖子一下仰过去,揉着左肩肩头瘫在地上哎呦了半天。荣石从嘴里挤出个滚字,地上的胖子当即慌慌张张正过身子,连扣三首,手脚并用爬出了房门。


       许一霖见人走了,舒了口气,转头看了眼那些所谓的“薄礼”,对荣石说道:“最近真是劳烦荣先生了,只不过一霖还有一事请荣先生帮忙。您能否帮我将这些东西退给那柴凤英,我实在不想……”


     “许老板无须担心,这些东西您就收着,那日他如此折磨你,曲曲一些首饰衣物对他来说九牛一毛而已,着实大大便宜了他。”


     “可……”


     “我知道您担心什么。放心吧,只要您在承德一天,有我荣石在,绝对护您周全。打今儿个起,您每日下戏坐我的车回去便是。”


     “荣先生,我、我许一霖何德何能,区区小事烦您如此挂心?您的恩惠,只要您说,我愿做任何事来报的。”


       倒是个重情义的痴人。


       荣石拿起桌上的笔沾了些锅烟,左手轻轻执起许一霖的下巴,仔细将他不及画的半边眉补全,之后又眯着眼认真端详了一番,才满意的将笔置回原处。


     “报答?眼下除了好好唱戏,荣某确实想不出有什么事需要您帮衬。不过日后若我真遇到了难处,一定不吝惜向您开口。到时您可别不认这话就成。”


       荣石朝许一霖抿嘴一笑径自离开,只剩许一霖盯着镜中映出的半边眉眼出神,想着今日下了戏这妆怕是舍不得卸了。


       两日后,柴凤英就带着底下的人离开了承德,据说是被他姐夫一个电话招回去的,而他姐夫也是因为上头的压力不得不对他加以管束,至于上头的压力是谁给的,军中的老人们提起大都嘴一歪应承句:还能有谁?磕在哪儿不好,非要往承德那块硬石头上碰,不碎的跟菜市场边上的破鸡蛋似的才怪呢。


       颈上刀去了,许一霖的日子安生不少,期间也向荣石提过,往后就不烦他派车来接了,可荣石只当是耳旁风,甚至此后更多时间都是荣石打发了司机亲自开车去,顺便到后台坐坐,同许一霖叙两句闲话。三个月内,许一霖对荣石的称呼一变再变,从最初的“荣先生”改为“荣爷”,之后又将姓氏省了单单只叫“爷”,最后又从“爷”变成了“荣兄”。


 


 


       许一霖倚在车窗上,听细雨打窗,劈啪作响,似要在每个人心上炸出朵花来才肯善罢甘休。他有些没底气,说话的时候并不敢看向前排开车的荣石,只是两眼懈怠的望着窗外,即便除了一窗烟雨,什么也瞧不见。


     “荣兄,下月我就该走了。承蒙照顾,这几个月给你添麻烦了。”


       与其说走,不如说逃。每月初,许一霖在戏台上看到厢座里弯着眼朝他抿嘴笑的荣石,总要斩断离开的心思。再多唱一个月吧,就一个月,他这么欢喜,自己怎么舍得就这么去呢。月亏月盈,然后盈了又亏,兜兜转转,来来回回,小半年就这么过去了。


       许一霖此番前来只是尊师命探访故人、怀旧感恩,并没有多做停留的打算。然而,心中的情仿若炽烈的酒,还没来得及反应,那浓烈就袭遍全身,晕眩之间,更分不清这情是戏是真。且看荣石一身英武,他值得找个好女子与他共度余生。而自己,曲曲一介戏子,自有等待他的半世流离。


       荣石只淡淡哦了一声,然后继续专注地开车,车内二人都不再多言,一时间除了雨声,就只有雨刷器滴答着节奏和着两人的心律。


       到了四合院,荣石撑起伞将许一霖送进屋。镜和被留在杜老板处帮忙,四下无人的屋内漆黑一片,一阵疾风刮得向内半掩的窗慌乱的开合着,许一霖赶紧跑过去关好,又摸索着找到窗台边的火柴盒,可伸手一捏,盒子就因浸了水化为满手碎屑。


     “荣兄,你身上还有火柴么?”许一霖转身朝荣石伸手,却未见他有任何回应,于是不禁又唤了一声。


       荣石依旧没听到一样,在黑暗中杵了半晌才沉着声开口说:“一霖,还记得你说过得么。你说你愿做任何事来报答我。”


     “看来荣兄是想到让我报答你的好法子了。”


       许一霖苦笑着,想必今晚一切都会有个了结吧。也好,走之前彻底断了这缘,此生不复相见,没有藕断丝连,没有来日方长,最好也没有令人辗转反侧的思念。


     “是。一霖,你不会反悔吧?”


     “怎么会。若不是你搭救,我恐怕早已不堪其辱,一头撞死了,又怎能完好无缺的站在这里。所以,荣兄吩咐的,只要我能办到,定当尽心竭力。”


     “当真?”


     “当真。”


     “别走。”


       许一霖握紧着拳,刻意忽视了荣石略带颤抖的语调,嘴角勉强勾出的笑僵持在脸上:“荣兄真是说笑,您见过哪个戏子不是浪迹天涯的命。您让我留下,难不成是想断了我的出路?”


     “一霖。我是认真的,你刚才……”


     “那好。给我个理由。”


       荣石的话被骤然打断,“理由”二字轻而易举的的触到了荣石脑子里紧绷的弦。他三两步走到许一霖身前,看他脸上泛着滴晶亮,分不清是关窗时溅在脸上的雨水,还是本就属于他的泪珠儿,轻柔得用指节将它拭去。


       那张令许一霖魂思梦绕的脸距他不足一寸,他难以置信的缓缓阖上眼睛,心中恳求上苍就算是梦,也请让他醒得晚些,哪怕代价是现实中的沉睡不醒,依旧再心甘情愿不过。


       唇上的温热顺着血液汇进心窝,心房被捧在云端温柔的爱抚着。许一霖不禁瑟缩下身子,之后便被那人的怀箍得更紧。两人的唇相互依伴着,直至许一霖的两瓣冰寒完全镀上了荣石的温度。


     “一霖,留下吧。”


       许一霖抬头望着荣石的眸,两颗晶亮的珠子里只映了他一人。他终于明白早在相遇的那天,他便已陷入宿命的万劫不复。


     “庭毅……”


       吻比屋外的疾风骤雨来得还要狂烈,床上的帐很快落下。


       烟雨,轩窗,情梦一场。




——未完待续——




目前先到这,剩下的等我旅游回来再更。大家也可以开始考虑250粉点梗的问题了,当然前提是我能到250粉。最后特别感谢镜和的反串出演 @正所谓皮蛋以腐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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